兰辉(1965-2013)回族,四川北川人。1992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83年7月参加工作,曾任四川省北川团县委副书记、书记,通口镇党委副书记、镇长、党委书记,县政府办公室主任,副县长等职务。他始终把党和人民的事业放在心中最高位置,用生命践行党的群众路线,是新时期共产党人的楷模。2013年5月23日,在下乡检查工作时不幸坠崖,因公殉职。被追授“全国优秀共产党员”、全国“人民满意的公务员”称号。
1米72,60公斤不到,瘦人一个,长年身着旧牛仔裤、休闲服,这就是兰辉。田坎上一站,哪村的老乡?
错!啥眼神?大小是个领导,官至副县长。尊称“兰县”。
熟识的人可不这么叫,太瘦了,昵称“干哥”“兰干人”。兰辉也不怄气。
和他打了几十年交道的马云说得更直白:“当了县长都长不胖,就没法了!”“一辈子吃没吃出个名堂,穿没穿出个名堂,就一件对:把工作做好了!”
抓工作 务实进取真敬业
还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时,这人就是工作狂。当了副县长,做事更像在“拼”。
交通、安全的“烫山芋”,通常是要交给新提拔的副县长历练历练的。从此,兰辉成了睡不好觉的人。
抓安全,在北川尤其辛苦:山是震松了的,路是震坏了的。九成道桥损毁,20个乡镇路断,262个村子不通,都开路、马桃路、302省道,都在抢修。关山阻隔的“关内”12乡,刚打通的擂禹路还能走,但冬天雾茫茫,可视距:一米。车在槽子上走,方向盘都抓紧了。旁边一两千海拔的“擦耳崖”“断魂崖”,一会车,轮子就快擦边了。
擂禹路是骨鲠,擂禹路是祸端,擂禹路是心病,关乎山内10万乡亲出行。夏也忧,冬也忧,兰辉和擂禹路算耗上了。
一起被耗上的还有兰辉的司机陈邦清。用陈邦清的话讲,这是摊上了个“车轮子县长”。
“朽杆路”,多大看头?一周好几次,三天两头跑,还要带上军大衣、雨具、干粮,当真哪里黑,哪里歇?处处非家,处处是家。兰辉自有其逻辑:干部常走危险路,百姓才有放心路。
又是一年腊月到,新县城落成,大山里12乡镇的人涌来参加新春巡游。天公不作美,雨雪乱时节。500多人欲归,雪满擂禹路,只有挂链条的四驱越野能走,开普通车来的,谁不傻眼。
兰辉来了,眉头紧蹙,翘望寒雪,寥寥几辆越野车,甲虫似地爬,将雪路辗出深辙。道旁,受困车排成长龙,几百山民,抄手寒衣,站在道旁,翘首以盼,等着回去过年呢!一听说来了个县长,精神一振:“是哪位?”“戴眼镜,最瘦的,干得卖力的那个,就是兰县长。”
牛那么大,一根绳子还能制服呢!一声令下,调来运盐车和大批棕垫,县长不像县长,像是道班的,跟着掀棕卷儿,撒盐巴沙沙,顺车印子撒,路就乖了。
车辆顺畅开行,开得艰难的,兰辉上去帮推。真是马买起了,还配鞍子。县长推车,谁不动容?每一辆车经过,都向兰辉鸣笛致意。
车过完,夜已阑。兰辉向悬着心的县委领导发出短信:“放心,路通了。”
心病,岂止在擂禹。全县1800公里的新、改建道路,都惦记着哩。
管修路,别以为“干哥”是外行,《工路建设技术标准和施工规范》、《乡村道路建设手册》都翻卷边了。车上放一把十字镐,那是兰辉用于道路质检的工具。问陈邦清,发现道路不合格,由你去挖吗?“哪里!兰县长亲自挖呦!”
陈邦清开他的车,兰县长盯他的路。三年跑车,行路24万公里,绕地球几圈了!路码表记着呢。平均日行200公里,妈妈吔,北川都兜三转了!他怎么就不烦?
“停车!”兰辉这回又发现了情况,那是正在施工的小曲路,已经铺好路面。边角看过,兰辉问:“是按设计标准施工的吗?”施工代表晓得面层厚度不够,期期艾艾、米呀谷子。兰辉取出十字镐,挖穿路面,卷尺一量,这叫够格?施工方无地自容。
陈邦清都担心了,领导嘞,人都得罪完了!
得罪人,是不好。眼揉沙,更糟糕!山区修条路不容易,弄成豆腐渣,大家都骂娘,不得罪眼前这一位,就得罪将来一大批!
黑瓮瓮的煤矿,也容易死人,出事就是一窝!北川有两个煤矿,那得盯着点!
县太爷,就在井上运筹帷幄吧!犯得着亲自下去?安监的人代劳得了!
不行!安全是“麻扎”出来的吗?戴上矿灯,背上救生器,兰辉顺着斜斜的巷道下去了。
矿井垂直距离300多米,“干哥”瘦弱,躺在巷道地下磨起走,还要掏出眼镜纸不时地擦。周遭漆黑,只听人声,不见人形。难怪人家打趣:井下挖煤的,是埋起没死的。
不为工作,打死都不想下。旁人见不得兰辉戴起深度眼镜下井的遭孽相,诈称井上要个人守着缆车工,把他诓了一回。兰辉从此不上二回当,采煤是人干的,安监就不是人干的?规定只准两个掘进头,不下井,咋知道他们有没有多搞?壁上打80至100米深的检查透水孔,能不能达标?检查完,一出井,哟喂,“干哥”除了眼珠、牙齿两处是亮的,全是黑的。
兰辉为人温和,有人说他“谦和起来,说话有时还有低人一等的感觉”。然而,谁在工作上开小差,兰辉的脸很垮得下来。凡是他主持的各部门会议,不准“代开会”。明明通知正职来,到会是副职,人坐得好端端的,兰辉脸一拉,把副职请出去:“你不能来,回去告诉领导,不能代开会。”搞得人家灰溜溜离场。二是开会不许迟到,到点关门。那些迟到三五分钟才进场的,兰辉也下逐客令:“请你出去。”
真是母好管一窝,公好管一坡。兰辉手下,“弱兵”难混。
县委书记刘少敏说,安全工作交给兰辉,一万个放心。
安全上,北川是说得起话的。隐患丛生的这么宽一个片区,大的安全事故,竟无一例。
县长们重新分工时,问兰辉,安全的烫手活,是否调一调?兰辉说:还是干。
做公仆 心系群众敢尽责
公仆情怀,是对官僚主义的反拨,是优秀的民本思想的最新传承,是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脊梁。兰辉默默践行,心系民众。如果天假以年,他还会像老牛似的默默耕耘,哪管身前身后名?何需冠盖满羌城?
蹬三轮车的母军贤,和七八十个三轮同行,从垮塌的北川老县城来到临时县城安昌镇,蹬三轮,讨生计。安昌镇原有的三轮车行见不得外人抢生意,处处排挤。这七八十个蹬车的,公推母军贤为首,到设在板房的县信访局上访。得到答复:“这事兰辉在管,他今天到山里检查工作去了。”车夫们急了:“今天能不能见到他?老百姓从四面八方来,跑一趟不容易。”
兰辉在老远的关内接到电话,急忙赶回,已过午后1点,信访局的说:“兰县长先吃点饭吧。”兰辉一看板房前黑压压的人:“群众等我半天了,先开了座谈会再说。”兰辉掏出手机让交警大队长和营管所的人:“快点过来!”又让政府办、信访局的人都做好笔记,又对七嘴八舌的车夫们说:“大家不要闹,把心里的话,有啥诉求,慢慢说。一个一个讲。如果闹,我就听不清。等把意见归拢,带到县上,讨论后会给你们答复。”说罢又当场向七八十人公布了他的手机号:“有啥事随时打电话。下来你们该挣钱的,还是去挣,蹬三轮时注意安全。出点事,你们那样的家庭,更没法了。”
兰辉手机里储存的、包含很多普通人的2000多个电话号码,就是这样累积起来的,很多人就此进入他的人际圈。真是结贫民,交穷友,蜘蛛结网不嫌虫。
县里讨论决定,出于安全考虑,今后不搞三轮了。母军贤不服气,照样上街揽活,结果被交警扣了车。几天后,兰辉让他去办公室。原来他帮他找了个在档案馆看门的差事。去试用7天,吃得苦,耐得烦,很快签了用工合同。饭碗端稳了,兰辉还在过问:“档案馆的人对你好不好?工作压力大不?吃得消不?”母军贤彻底服了:“我一个平头百姓,他就管得这么周到,走进我思想,走进我生活,关心我生疮害病的家人。他硬是改变了我!”
母军贤接受关于兰辉的采访,“哭了不下几十次”;而当他参加兰辉的葬礼时,才发现,伤痛岂止本人?哭兰辉、送兰辉的人,数不胜数。衣冠如雪,道路壅塞。
擂鼓镇农民李善成,是又一个“哭客”。生怕没资格参加追悼会,向瞿县长发了请求到会的短信,才赶来的。他说:“兰县长是把老百姓打上眼了的!”当初,他上访时,在安昌镇见到兰辉,和气!太和气了!先问贵姓,再称老李:“我年纪比你大点,你算老弟了!我也是‘5·12’遇难家庭,老母亲被压死了,尸体都没见着。我们是同病相怜。遇难了,政府会尽量想法解决!”一番谈心,李妻害病、李母脚痛、孩子上学花钱,都搞清了。手机号留给了李善成:“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!”不久,兰辉的电话打到乡上,替李善成申请临时救助1000元。一两月后,又打电话,嘘寒问暖:“老李,再有困难,就找当地政府。”“不必了。政府的好,我知恩!难得你这么上心!”兰辉说:“我们都是男人,说话算数!”之后,两人时有电话往还,李善成感慨:“有时见低一级的领导,比登天还难。给他打电话,倒像很容易一样,找到他,好像天大的事都摆得平!”
让群众路线走进网络,这是北川干部的新潮。而兰辉是最活跃的。
百度贴吧的北川吧里,网友可不是省油的灯,哪里没对,是要骂人的。有人乱砍滥伐,网友公布了几幅毁林照片,一个叫scbclh、网衔“大尉”的人马上作出反应:“哦呀!砍得好凶!哪儿啊?”得知是苏保河的林带后,“大尉”与网友一鼻孔出气:“苏保河是擂鼓、任家坪以及新县城未来的水源地,这是戕害自己。”并透露:“大爷(县主要领导)今天批评人了!”网友爆料,驾校有教练吃卡要,“大尉”马上公布了一个电话,那是驾校校长的手机号,告之:发短信投诉,估计有效果。网友抱怨任禹路限速30公里太慢,“大尉”回复:“慢点,就少出点车祸。隧道内消防车没法施展,若是又出车祸又塞车,连救护车都莫法。”四五年时间里,神秘的scbclh一直活跃,发帖数百。他走了,人们才知scbclh是“北川兰辉”的拼音缩写。
车轮上、路途中,都是兰辉见缝插针、手机发帖的机会,难怪经常都在通话,天天都要充电。
北川吧的创办人蔡凯说:“他不认为网络是‘老虎’,和网友互动很好,引导了一批不成熟的年轻人,对推动网络理政问政起了很大作用。至今,网上也找不到骂他的帖子。这方面我可没删过帖啊!‘楼层’是死的,不能删。”
论公私 奉公克己有担当
家有好网,打不着大鱼?
岂止大鱼,小虾都没捞着一只。
兰辉做到副县长,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子女了,却又是“手倒拐往外拐”的人。“吃家饭,管野事”,是一贯的。
读中学前,兰老汉还很满意儿子:兰辉晓得帮家里捡柴、晓得吹火煮饭哩!师范毕业到白坭乡当老师,挣两个钱就开始大抛小撒,管起穷学生的闲事。到擂鼓中学教书,更是见贫困生就帮,没给家里拿回分文,倒是把大安山上的特困生向忠诚这类穷娃娃,管得巴巴适适,还跟他一个锅儿吃饭。水管爆了,师生同去河坝挑水煮饭。初中毕业,向忠诚又将辍学,已调到文教局的兰辉再上大安山劝学,并愿经济资助,向家还有啥说的?
向忠诚在老县城读高中,成绩数一数二,周末就去兰家当食客。高考三天,都窝在兰家食宿备考。拿到西南民院的录取通知,交不起钱,又发愁了。兰辉掏腰包,跑资助。全川仅5个应届生资助名额,居然帮小向争到了。
一晃近十年,从小学教师到副县长,兰辉都在做向忠诚的后盾。小向说:“他当任何职务,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。对别的贫困生,也一视同仁。拄根棍子,遍山家访,整成泥猴。光林涛读书,就帮补现金一万。他在我心中的定位,就是兄长。我也成了他的家人。”
问小向,兰县和你结了对子吧?向忠诚勃然变色,觉出了隐约的功利设问:“结啥对子?他帮助人,就没想过回报,名利看得很淡,根本没有宣传欲望。”
球钱没几个,还把自己当“孟尝君”!这是父亲兰甲正老汉看不惯的一点。他模仿着兰辉的腔调:“妈吔,多煮点饭,这些学生娃儿遭孽!”兰老汉肚皮里有官司:“家里缺钱,买菜又贵。我们又是回族,少油荤,这些学生娃儿吃饭胀得!”
“地震后,我们两父子的矛盾就相当大了。”老汉意见最大的,是兰辉不管自家门前雪,尽扫他人瓦上霜。北川死了那么多人,到处都可以安人,兰辉当时是政府办主任,安排这个扫地,那个倒开水,甚而还让一个在他家里蹭过饭吃的人,当上了副乡长。他管着那么多“油水”差事,他那读过大学的爱人周志鸿,老高中生的哥哥,读过技校的弟弟,倒晾在一边,凭啥嘛!
老汉儿出面,对兰辉说:“我不要你给他们找好哪样的工作,守个门,扫个地不行吗?”兰辉说:“老汉儿嘞,叫他们自己找嘛!去打工,只会人家给你几个,不会你给人家几个。”“总要有人搭个桥嘛!吃不起饭,还不是丢你的丑!”坛口好封,人口难封。兰辉摇头:“我安了自家人,搁不平,矛盾就出来了!北川没工作的残疾人还很多,他们好手好脚的,比人家强嘛!”兰老汉冒火得很:“周志鸿是大学生,下了岗还没着落。不说兄弟姐妹,你也要把自己爱人管好嘛!”兰辉说:“她自己可以想办法,这样锻炼人哩!”兰老汉气得拍巴掌:“顽固!太顽固了!先人嘞,我啷个对你说嘛!”
以后再提这事,兰辉干巴巴一句“不得行”就把电话压了。家人说:“没一个靠得上他。”
采访中,我不认为兰老汉境界低,倒觉得他实在而可爱。至今,他还认为兰辉“迂到家了”。当电影制片厂的人告知老人,拟花1000万将兰辉搬上银幕时,老汉很不以为然:“兰辉搞了点点成绩,点点成绩。花这么多钱,划不着,还不如用来打洞子。”
当真家国情怀,公私两分?一入“宦门”,何以家为?但兰辉心里,却并非没有亲情。
废城北川,是兰辉心中的痛!妈妈曾在昏暗的灯下,夜夜辛苦折叠纸盒子500个,挣辛苦钱盘娃娃。而今,走了都没见一面。多少次瓦砾边经过,恍惚听到母亲呼唤,捉迷藏的幺儿快回!心里哭泣,泣中有诗:“行千里万里……思念挤满望乡台。”手机铃声,也是《遥远的妈妈》。
父亲,你曾光着膀子捶茶养家,一天要捶300块茶,大冷天捶出了汗。地震中还是人家救的你,三天没喝水,不孝儿唯有眼泪几颗几颗流。爸脚不行了,能不能帮找一个轮椅?不不不,饿饭都不“找”,找了我就遭了!宁愿自己掏钱买。买来个摇椅,算一点点孝敬吧。老汉想看堰塞湖,儿子爽约,溘然而逝。老汉昏厥:“儿呀,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湖,咋就先走了啊!”
新北川大小广场多漂亮,女儿家脚都是痒的。周志鸿多想兰辉陪着去跳广场舞,回回答应,回回落空。有心陪妻,无暇兑现。出差在外,晓得给爱人买衣服,款式不咋样,大小很合身,审美不行,心中有人!
女儿欣怡,当年照片上木呆呆一个小人儿,转瞬成了高中生。十天半月见不着父亲,多难受?问爸啥时能得闲?归来不见人花花。高考了,“稀客老爸”带来鱼汤和鸡,还是夜晚抽空来的。人难见,心牵挂。爸爸太拼命了,可别哪一天倒在岗位上!千千心结竟成真,泪飞顿作倾盆雨!
儿子、丈夫、父亲的角色,内敛于心!徇私,非不能也,实不为也。
呕心血 鞠躬尽瘁民颂扬
信念,是对肉体凡胎的支撑。
忠诚,可以铸成特殊材料。
兰辉得了痔疮、肛瘘,难受至极,将难言之隐告之陈国兴:“陈哥,昨晚恼火得不行,底盘漏油,肠子都掉出来了。手塞进去,转一下,又才好点。”相识20年的安监局长陈国兴,在非正式场合,兰辉称之为“陈哥”,陈国兴则叫这位顶头上司“兄弟”:“兄弟,病拖不得了!”
到这步田地,兰辉还是扛着,公为重,病为轻。
兰辉喝了不少中药,无效,乖乖进了绵阳八医院。拖久了,肛周脓肿,连痔疮带脓肿剜去一块肉。术后大小溲关,一道道地过,恼火哟!
本以为,兰辉好不容易有个“耍伸”的机会,个把月里,好好养伤吧。孰料,一拆线,伤口见血,这人签下《离院责任书》,又出现在办公室,太“日隆”了嘛!同事关照:“兰县,走路步子不要太大,免得一绷,下面伤口又开了!”
几天后,5月22日,兰辉收到一条气象短信,北川将有中到暴雨,顿时绷紧了神经。每年80%的安全事故,都发生在道路交通上。北川路况这么差,开不得玩笑!
正输着液的兰辉拔了针头:“剩下两瓶明天再来。”这位“车轮县长”一声令下,交通、安检都派人,23日一早出发,跟他上路查险、调研。
车到曲山镇治新村的桥梁工地,这座投资过200万的大桥,一孔跨河主体已经成型。兰辉问了进度、质量、资金到位等之后,驱车前往邓永路,查看一处8米多的塌方路段,咋样治理?现场办公。
高峻的插旗岭,山嶙峋、风萧萧;崎岖的坡坡路,车辚辚,路漫漫。兰辉坐着,皮椅如锉,臀下如针。不行,血水湿裆!兰辉叫停汽车,提上装药纱的黑袋子,去野地换药。拖不得,想要“上厕所”,马上就得上。
漩坪乡的干部在1500米海拔处接到了兰辉,一径赶到邓永路边的楼房村,几位区乡干部指着路基下4户人家,去年泥石流入户,淹了一米深,今年还可能再淹。兰辉脸色苍白,坐在路边一段朽木上说:“咋个处理,马上拿方案,明天报来。”
马不停蹄,又到烧房村二组,只见路基塌陷,隐患不小。干部们汇报说,这段路正在招标,马上会恢复。
11时,一行人赶到漩坪乡。老漩坪乡已淹没在堰塞湖里,新址修在高高山上。兰辉让把村支书、小学校长、医院院长和一些乡民请来座谈。大家都喊“出行难”,地震前从湖底下走,一小时可到北川老城,现在关山阻隔,多转很多路,还很危险,弄不好崖下捡骨头。逮一只鸡去卖,不够车费、饭钱。如果能开通班车,把人送到堰塞湖边坐船,就好了!兰辉说,可以考虑交通局协调运输公司,在漩坪、白坭两乡,各开通两辆十人座商务车,公司肯定亏,由政府补贴。众人称快:“班车到湖边的永吉5元,坐船3元,湖那边打的10来元,实惠,又快!兰县长解决了大问题!”兰辉说:“这是职责所在,我不能拿了薪水,不做事情!”
蓦然,兰辉包包一提,急奔厕所,一呆就是一二十分钟,换药哩!
换了药,兰辉又直奔白坭乡。同漩坪一样,白坭乡的出行安全也是兰辉颇为担心的。就算向湖边开通班车了,到了汛期,湖上不开船咋办?老乡们还应及早储备食、用物资。即便开通班车过湖,来回一趟,六七十元也算不小的负担。兰辉当场宣布一个好消息:跨湖大桥建设已经立项!顿时全场振奋。
饭后踏上归程,天上云层异动,有道是:云跑西,披蓑衣;云跑南,雨绵绵。兰辉叫陈邦清:“走环湖路。”环湖路不好走哟!兰辉说:就是要看它怎么个不好走法。跑到午后3点,车到马岭岩。蓝幽幽的马岭岩,像高耸的天门,崖下堰塞湖,凭湖一览,心惊肉跳。
兰辉又不对了,头冒虚汗,频换坐姿,都不行。对陈邦清说:“我有点恼火,要停车换药。”同去的陈师和安监局副局长金晓宁都劝他就在车上换。兰辉拉开车门下去,挥手让后面一辆车先行,径向僻静处。陈邦清不放心,蹚开车门,在兰辉身边慢慢开着,总想他能上车换药。兰辉不便,一径走向荒僻。
车上两人等了又等,不见人回。这才慌了,金晓宁下车走了个来回,没人!大声呼唤“兰县”,只听关山学语、旷野回应:“兰县!”
还是陈邦清眼尖,在崖边草丛里发现了那黑色药包。
魂飞天外!金晓宁不敢相信,不敢向前,怕自己的眼睛模糊于崖畔,怕自己的足迹破坏了现场,只和陈邦清探身看崖下,50米低处的堰塞湖上,离岸几米处,穿蓝格子衬衣,静静俯伏于水上的,不是兰辉是谁?
在国人快步奔向中国梦的时候,一个狂热拥抱梦想的“拼命三郎”,就这样停止了脚步?走得像一个不显山、不露水的国士!以至难分难舍的北川儿女,发出了“天妒英才”的愤懑!
警方勘验的结果,兰辉失事于体位性低血压导致眩晕后,身体失衡。北川人吞下了这苦果,却很难接受“兰县长没了”的残酷!
诗人臧克家曾作诗:“有的人死了,他还活着。”北川关内关外,总有越野一来,斯人尚在的幻觉。2013年7月,山洪来袭,陈国兴掏手机居然想给兰辉打电话。女儿欣怡也给逝去的父亲发过短信。北川的干部虽然痛失英才,却并不神化兰辉,好像他还是一种日常存在:“这里很多干部,都像他那样在干!”神相似,貌不同而已。
江山代有才人出,不废江河万古流。兰辉走得不孤独!
壮志未酬有后继,泪满衣襟从头越,这是最令人欣慰的!